母殇.十年祭

常情而言，母亲和故乡是联系在一起的，母亲的爱和故乡一样淳厚而久远。《诗.大雅.绵》：“乃立冢土”。母亲的坟茔就坐落于村西头的那片黄土地。

人年龄再大，只要有母亲在，也便还是个孩子。总有人牵挂，有人惦念，一想起家来心就温暖，即便远游在外，也难以阻隔思乡念母的情节。可母亲一去，家就散了，心里总是空落落的，如无根之水、无本之木。

母亲离开我十年了，这样漫长的岁月，可谓是桑田沧海，我和母亲仿佛没有离开，总是神魂相依骨肉相连。我时常梦见她，或悲或喜，或庄重或荒诞，或模糊或清晰，只是声音逐渐远去。

世间游子多梦，思乡意切，恋母情浓，便油然而生。我年逾不惑，在外也算安定下来，种种困难面前我未曾后退，平时也是极少流泪的。然而今天情感竟然脆弱起来，原来是母殇断魂日即来，情到关节处，入骨入髓，泪水涟涟，难以自己。

母亲是授身之本，母爱是生命之源。我身源于母亲的孕育，我爱母亲也是孝道之延续。母亲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，没有遗传姥姥的严谨与仔细，她不拘小节，颇重仪表，人长得比较好看，衣服到了她身上自然是增色不少。母亲生育了五个孩子，从大姐开始到我，一直是姥姥把我们拉扯成人，所以我们和姥姥感情很深，和母亲倒显得生疏起来。为了生计，母亲和父亲在外开了一个小商铺，平时我们彼此很少见面，上学后这种情况更甚。虽然是在过去，但是五个孩子的压力对于任何父母来说都不容忽视，日常、花费及工作问题肯定无数次进入他们的脑海，尽管这其中被骗过，多数是无奈的经历，但是却没有阻挡他们将孩子送出农村的脚步。

母爱是有温度的，然而我们在小时候却没有感觉到。只有我们长大后具备独立的思考和公允的认知后，才从中体会到爱的坚持和大爱的无边。用文字还原母亲，是很困难的事，尤其是我的母亲。每次回家她都是很忙碌的，脚步根本停不下来，在别人家的时间可能甚至超过在自己家。忙的内容多了去了，化解矛盾、帮助别人、做媒、坐席、喝酒，还有唠嗑。父亲是村支书，母亲是顾问；父亲是前勤，母亲是后勤，他们两个配合的非常默契，村里的工作也顺风顺水、有声有色。母亲走了之后，父亲仍然干着村支书，但工作江河日下，告状者及怂恿者络绎不绝，邻里及妯娌关系也成昨日黄花。这是母亲的能耐，虽性温似水却可以柔克刚。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，一颗善良有爱的红心，一双勤劳干净的双手，一张拥有伶牙俐齿的嘴巴，化干戈为玉帛，解危困于庄乡，结连理于亲家。村里大小事，没有她不知道的、不参与的，前后街的人，我或认识或不认识，都非常尊重母亲，尊重这个家。

母亲是比较爱干净的，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利利索索、一尘不染。房子虽有些年头，但是被褥却干净整洁，没有一丝异味，温暖舒适。母亲的厨艺也是非常了得，年夜饭丰富可口，搓的丸子入口即化，回味悠长；煎的藕夹酥脆可口、外焦里嫩；做的黄面鸡咸淡适中，肉质鲜美，不仅美食令我们涎水不停分泌，厨房里向来都是整洁有序，看不到一摞摞碗筷叠在一起。平常的简单饭菜母亲做的也非常好吃，每次从家里外出，母亲都是给我下面条打荷包蛋，小葱的配合、酱油的调味都恰到好处，虽然是离别，可心里是热乎乎的，舌尖上不仅有记忆，更有无尽的思念。

对于一个家庭来说，女人的重要性非男人所比。我们这个家庭有两面旗帜，一个是姥姥，代表着真正的后方；一个是母亲，前线和后方兼而有之。姥姥走了，母亲和我们都少了依靠，母亲走了，父亲和我们姊们几个彻底成了心灵上孤独的人，心灵上的鞭笞时时刻刻。母亲的病症应该是源自她年轻时的体弱多病，后来竟由此养成了自己诊病吃药的习惯，平时抽烟喝酒毫不顾忌，偶尔说她一次，她也是听不进去的，依然我行我素。

母亲住院手术的时候我正在北京出差；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却在下部队代职。母亲养育我含辛茹苦，我却无法挽救母亲的生命，心痛只能化作无助的眼泪。从部队到家，我租了一辆车缓慢前行，山路弯弯，大雾弥漫，发动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，黑夜遮盖了泪眼，泪水也纷至落下。老天违人愿，母亲与世长辞。母亲高大的身躯仅剩下一副枯尸，躺在秸秆编成的席上，嘴巴微张，脸上的表情依然慈祥。大姐说母亲走的时候仍然不断向外张望，焦急地期盼着我回来，仅有的力量挤出了最后一滴眼泪，慢慢地，从眼眶滑下，永久地定格在母亲的脸庞，母亲带着牵挂而走，我的遗憾终生难平。

母亲走的时候，全家人，甚至是全村人，都痛苦异常。她帮助过得老太太眼里噙着泪水，不断地念叨她的好；兄弟妯娌，侄子外甥也悲痛万分，这也是村里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场白事，送葬的队伍首尾难见。随着填坟的泥土扬扬落下，悲痛的泪水喷涌而出，模糊了视野，打湿了母亲安息的土地。坟茔成丘，阴阳相隔，即便今天我经过那里，感殇依旧，眼泪长流。母亲只有六十三岁，所有的这些是集亲情、感情和恩情的融合，是对母亲最大的肯定和褒奖。对我们来说，家没了；对父亲来说，同甘共苦、分担忧愁的妻子走了；对妯娌来说，家庭和睦的催化剂走了；对全村人来说，纷繁芜杂的调解人走了。母亲的去世，与家与村，都是不小的损失。事实胜于雄辩：如今家已非家，妯娌关系吃紧，村里人心不古。

如今，我们家境越来越好，父亲经历过两次手术后恢复很好，饭量不小，腿脚也利索，我们姊们五个及另一半都很好。孙辈们非常聪慧，有的成了白衣天使，有的从事大数据工作，有的正在上大学，这些都与你的阴功与护佑相关，家人们都记得，你不必记挂，只远远的守望就好，心总是在一起的。

十年生死两茫茫，不思量，自难忘。母亲，无论何时，天地苍茫中，儿女永与你同在。